过完年回城,妈妈照例又让带回一后备箱的生熟菜。
肉圆是用自家芋头和土猪肉做的;藕饼是用家门口河里的莲藕做的;春卷是现挖的荠菜做的馅儿……甚至连葱、蒜都给准备了。
担心妈妈和妹妹太辛苦,我们每年都劝她不要弄这些菜,她虽然口头答应,但来年照样如此。
她说,城里挣钱不容易,菜都是家里种的做的,省得自己花钱买。
这里面块头最大的是6颗黄芽菜,装了半蛇皮袋。
这几颗黄芽菜,在地里经历过霜冻,外表并不鲜亮,有如饱经沧桑的老农的面孔。
相比于外表水嫩光滑的娃娃菜,我姑且把这黄芽菜称之为“妈妈菜”。
姐姐说,不知道为什么,妈妈种的黄芽菜,比菜场买的不知好吃多少倍。
我知道,这不是奉承话。
妈妈种的黄芽菜,没有用过化肥农药,历经过风霜雨雪,沾着老家的泥土,还带着对子女的爱。这是任何地方都买不到的“独一份”。
菜心裹着营养,叶脉流淌阳光。
秋分刚过,妈妈便开始张罗着种黄芽菜。
“蚯蚓多的地才肥。”
妈妈说着,把草木灰细细撒在垄间。
这些草木灰是家中灶膛里攒下的,混入泥土化作有机养分,再好的化肥也比不上它。
此后浇水、施肥,妈妈像照看孩子一样,呵护黄芽菜一天天长大。
待到霜冻来临,又用稻草或布条将其一颗颗扎紧,防止冻伤菜心。
起菜的时候,妈妈佝偻着腰,用小锹贴着菜根轻轻一旋,整棵菜便温顺地躺在臂弯里。
剥开外面不太雅观的菜叶,内里一片片青白相间的菜帮,能让你尝到雪水融进泥土的甘冽。
如今超市里的有机蔬菜标着高价,却总少了那缕魂。
它们长在恒温大棚,喝的是配比精准的营养液,没有蚯蚓在根部穿行,也没听过北风掠过菜畦的呜咽。
妈妈种的黄芽菜完全不同,它的甜是霜打的甜,是土地把四季轮回酿成的蜜。
每一条根须都攥着老屋后院的泥土,那泥土里埋着我的乳牙,父亲当年的烟灰,还有母亲几十年如一日的晨昏。
这样的黄芽菜不好吃才怪。
随便清炒、烧汤都自带清甜。清爽不油腻,还富含维C。
妈妈今年87岁了,在老家还种着两三亩地。
家前屋后,葱蒜、香菜、芹菜、黄芽菜、菠菜、茼蒿,能种的都种上了。
劳碌一辈子,怎么也闲不住。
把她接到城里,顶多住过个10天半月,她就嘟囔着要回去照顾她的菜地。
纵是吃过各种宴席,世间最好吃的莫过于妈妈亲手做的菜;世间最大的幸福莫过于人过半百仍在吃着妈妈亲手做的菜。